若林斜靠着阳台，看着最后一抹亮光坠入地平线，黑暗顷刻反扑过来……  

街灯逐渐亮起，楼下车水马龙连成一条色彩斑斓的河流，对面楼上的灯也接二连三的亮起来，整个大楼好像一张画布，上面自由的点染了或昏暗或明亮的色彩。隔着玻璃，听不甚真窗外的车鸣、公交提示音、不远处施工声，但耳畔的确回旋着这些杂音，就像在车流的灯光里不辨红绿灯，却知道它依然变换着色彩。

香烟随着若林的呼吸忽明忽暗的闪耀着，仿佛做着垂死挣扎，极度恐惧这点微亮淹没在黑暗里。黑暗里若林眺望着远方，穿过大楼空隙，借着霓虹灯，一直望去，看着尽头黑黢黢的山脉，轮廓已不甚清晰。思绪穿过黑暗，若林看到了起伏的山脉和茫茫的大草原，成片的牛羊吃着青草。极目望去天地相交的尽头，不知是雪还是云。抬头看着蔚蓝的天幕，几朵白云飘过；再一看高山巍峨，迎客松挺拔傲立风中，壁立千仞，苍鹰掠飞，顿时心生敬畏；再一望，小桥流水人家，一条乌篷船一个船夫，岸边清秀长发的女子浆洗着衣物……

随着钥匙插入，清韵推门进来。“我的大诗人，大作家，我回来啦。”一系列的杂音刺破若林的遐想，又看见了恼人的黑暗和无尽的车流。烟头烫到了手，颤抖了一下掉在地上。

“呀，你怎么不开灯啊，站那里别着凉了……”清韵说着放下提着的菜和馒头，过来拥抱、亲吻若林。若林麻木的站着，伸手“啪”的摁开了阳台的灯。清韵一手搂着若林的腰，一手抚摸着若林的头发，“怎么了，好像不开心啊，我亲爱的大作家……”

三本书杂乱的躺在地上，一本扣在茶几上，另一本合着放在藤椅上。茶几上一杯咖啡喝的只留个杯底，杯壁上已经凝固了好几圈淡淡的痕迹，杯壁外像泪痕一样一道线，旁边是一个栽满烟蒂的烟灰缸，周边洒落出几滴浓咖啡也已凝固出一圈界限，映着光闪闪发亮，上面点缀着细小的烟灰……

若林突然紧紧的抱着清韵，头深深地埋在清韵的肩膀后面，吻着清韵的脖颈。温热的嘴唇贴着清韵的脖子，鼻间嗅着那熟悉可爱的体香。

清韵轻拍着若林的后背，“宝贝儿怎么了？”

若林依然紧紧的抱着，清韵向后退了一步，踩在掉在地上的打火机，差点摔倒。两人这才分开……

若林突然无措的站着，向后退了一步，靠在阳台的玻璃上，玻璃震得哗啦啦的响，好像要碎掉。清韵赶紧拉着若林让他坐在藤椅上……半蹲着撅着嘴指着茶几，无奈的叹气，用指尖点了一下若林好看的鼻头。

“小淘气鬼！”

清韵起身打开客厅的灯，提着菜和馒头，进了厨房，听见哗哗的水声……

若林起身，拿出屁股底下的书，拾起地上和茶几上的书，走进卧室，分类放进书柜里。穿过客厅，进了厨房。张臂环抱住正在切菜的清韵。

“呵呵，饿了吗，稍等马上就好啊。”说着拿了一片黄瓜回头喂给若林，若林面无表情的看着。清韵咬住一半，另一半露在外面，哼哼着示意让若林咬，若林张嘴时清韵快速的吞掉了黄瓜，傻傻的笑着。

若林也轻笑出声。“大坏蛋，又被你耍了。”

清韵轻吻了一下若林，“去吧，饭马上就好，乖……”

饭间，若林一言不发的吃着，清韵眉飞色舞的讲着公司同事的糗事，自己乐呵呵笑着，一脸的天真和幸福。

“我们，再去流浪吧……”

清韵止住了笑声，突然像电过一般面无表情，仿佛刚才的情景不存在一样，可明明笑声还在耳畔。

墙上时钟秒针滴答滴答，窗外一片漆黑，仍传来车鸣和公交车报站声，但是声音像是被拖住，拉的好长，好慢。

“可这里我们才住了不到一年啊。你不说一个地方要待两年吗？”

“我讨厌这个地方了，想去西藏……”若林平静的说着。

“是写作又遇瓶颈了吗？那我们休息休息……”清韵说着起身坐到若林旁边，右手抱着他，头靠在他肩上……

“不是，我呆腻了，现在很想去西藏。”

……

对面的人粗鲁的用钥匙打开门，啪的一声又关上。

“可这已经是我们换过的第三个城市了啊！”

“我早给你说过，我会不停的流浪，换城市，这是我想要的生活……”

“可……”清韵松开若林，双手放在腿上。

“没什么可是，你可以选择不去，我自己去……”若林倔强而显得有些冷酷。

“那你有考虑过我吗？你的青春还可以挥霍，可我，我比你大四岁，我就要老了。”

……沉默。

“是，我说过会跟你流浪，一直到白头的时候还和你走在流浪的路上，可是你想过我吗？我今年二十六了，我们还没结婚，还没要小孩，还没有一个真正的家，甚至，甚至我离开了我的家，我的父母！”

“我没有要求你这么做。”这句冷漠无情的话就从若林的嘴里说出来。

清韵眼泪瞬间止不住的落下来，轻声的抽泣着。

若林起身燃着一根香烟，站到阳台边，静静的看着漆黑。

屋内清韵轻声的抽泣，好一会，清韵起身端着盘子进了厨房，剩饭全倒进了垃圾箱，接着是洗刷的声音。

若林在阳台摁着手机：从前有一个王子，他落魄的无家可归，他听哲人说天下之大，莫非王土，坐拥帝位不见得是王，而真正走遍大地的人，才是这片山河的帝王。我不想做王，只想把我的脚印留下。大笨，对不起。一直以来你那么照顾我，爱我，可我总让你伤心，给不了你幸福。大笨，如果相信爱，我们在一起，难道不是最幸福的吗？

厨房里的清韵擦干手，看着短信。泪水又不听话的落下来……

若林在阳台抽着烟，冥想着，脑子很混乱，犹如底下的斑斓的色彩闪耀，没有头绪。

清韵没有回短信。只是拨了一通电话：

“哎，胡总，我是清韵，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，我想辞职……”

清韵解掉围裙，关掉厨房的灯，走了出来，看着阳台上的若林。

“喂，你好！”

“恩，是，真的吗，那真的太感谢了！”

“恩，好，谢谢！明天联系。”

若林挂掉电话，满脸的兴奋，高兴地像个孩子，跑过来抱起清韵就地转圈。

“知道吗？我的那本《跳蚤》付梓了，太好了！”

“真的吗，哇，你真的太棒了，我们要庆祝一下吗，快放我下来，放我下来……”

“哈哈，不放不放，就不放！噢……噢……”

两个人背靠背坐在地上左右轻轻晃着，手拉着手。

“大笨，你后悔吗？”

“后悔什么？”

“和我流浪……”

“没有啊，我觉得是你在陪我流浪。”

“为什么这么说……”

“因为我就要老了，还有一个大才子陪我看这花花世界，我赚了呀，而且陪着王子做她的王妃……”

若林转过脸，眼角闪着泪光，还是忍不住滑过脸颊……

“小笨，怎么了，还哭上了？好了，乖啦……”清韵双手捧着若林清秀的脸，拇指替他擦着泪痕。

“小傻瓜，刚才就和你赌气，不和你闹过几次了，还不都是我妥协，看看，我刚给老总打电话辞职了哦，看看……”清韵摇着手机笑着。“明天我们再踩踩这座城市的美景，我们就去西藏喽！”

两个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，窗外依旧漆黑里闪着微弱的亮光，若隐若现的嘈杂传进耳畔……不过，这万家灯火的静谧比不上他们的幸福！